在老屋的抽屉里,我无意间翻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打开笔记本,微微泛黄的纸面散发出岁月的味道,上面写满了日期,还有许多歪歪斜斜的“正”字及不完整的“正”字笔画。字迹有点模糊,看来已有一些年头了。
正当我好奇时,母亲匆匆进来,让我把笔记本放回原处,说那是父亲为别人做活时记的工期,还有很多工钱未结,留着它可作为证据,不能乱动。我轻轻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原处,脑海里浮现出父亲手提砖刀,在烈日下为别人家盖房的模样。
父亲是个苦命人,当年爷爷以家中缺少劳动力为由,硬生生让父亲辍了学,断送了他的求学之路。他以前只是种庄稼挣钱,但后来我兄弟二人上大学的开销大,仅靠种庄稼已不能维持家庭各项费用支出了。父亲因为已经在没有文化的苦日子里走了一遭,绝不肯再让我们重蹈覆辙,于是同母亲商量到附近村子、乡镇或县城做泥水工,增加家庭收入。就这样,父亲开始跟着爷爷辈的同村人,东奔西走,除在农忙时节回家帮着母亲犁田犁地外,一年四季都在外揽活。而母亲则一个人在家操持家务,边照顾年迈的奶奶,边种植庄稼、蓄养牲畜,很是辛苦。
有年暑假,父亲因为调砖机故障,不慎伤了左手食指。住了几天院便强烈要回家休养,在家休养半月后在别人的介绍下又揽到了镇上的活,去为人家盖房子。此时父亲已“出师”,能独自完成盖房的全部工序,父亲因不愿再雇小工,便叫上我帮忙。
那段日子,我们每天清晨六点便骑车赶往工地,直到夜幕降临才收工回家。回到家中,父亲总是忙着翻开笔记本记录,当时我并未在意,以为父亲在计算着还差多少建筑材料。父亲不愿耽搁工期,毕竟这座房屋是他承包的,用工最少收益才会更大,他就这样在心里盘算着 “小九九”。当我注意到父亲逐渐愈合的手指因为提砖用力过猛,鲜血浸透了包扎手指的纱布时,我真恨自己太弱小,不能为父亲分担更多,只能用尽全力将和好的砂浆提到父亲顺手的位置,将地面上的水泥砖搬到搭好的跳架上,让父亲能轻松些。
可就是这样,我们凭着力气盖好房屋时,屋主却“失踪”,再也联系不上了……父亲的笔记本上,一笔一画记录着他的精打细算,每晚都能看见他借着微弱的光记录着自己的工期、计算着工钱,一天能挣100元,总共3000多元的工钱就这样打了水漂。一夜之间,父亲的头发白了不少,脸上添了沧桑的沟壑。
现在,我们已成家,有了生计,父亲本不用再四处揽活,可他依旧不愿意离开他的一亩三分地,整天在田间地头,一刻不闲。于父亲而言,曾经的劳累,是为了成就我们,现在的忙碌,是基于精神的满足。
是的,父亲的笔记本里没有散文诗,只有在外揽活的工期记录。我也终于明白父亲这个笔记本的重要意义,那些密密麻麻的日期,记录的是父亲在外奔波劳碌的身影,更是沉甸甸的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