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的风在身边细语,最是萧索,最是淡朴,像无波无澜的岁月。
这个节气伴有独特的烟火气,走在街上,氤氲着的炊烟,烤地瓜的香味,驱散了些许初冬的清寒。风声里尽是故乡的年景,一瞬间勾起了我的儿时回忆……篱笆院、老桂树,还有“呜呜”叫唤的小黄狗。火灶柴垛前,外婆捧着流淌蜜汁的烤地瓜,吹着手里升腾的热气,小碎步走向我。“幺儿,这个又‘耙和’又焦,最好吃,快,趁热。”一抬头,外婆和蔼的笑容让我沉浸在那个初冬的温暖中。
外婆家住在山沟里,山峦重叠,坡地向南,山腰的零碎薄田都被辟为地瓜田。幼时到外婆家多是冬日,桂花已然谢下,地瓜倒是颇多。外婆家用的是土灶台,火在底下烧,米在上面煮。烤地瓜不需要重新生火,只待做饭时往灶膛的火堆里一埋,静静等待即可。冬季严寒,北风直向着衣帽袖领中钻,屋外玩闹不过小会,就冻得手脚发冷。每当这时,我就会跑向厨房,嘴里哈着冷气,摇晃着手:“外婆,还有火没,我捡了些松毛,我想烤火。”外婆见我吹得红彤彤的冰脸,立马把我的双手递到火堆前,“火没歇,你自己丢柴进去,搓搓手暖和一下。”
似是知道我的心思,其实外婆早已将地瓜埋好。跃动的火光下,硬邦邦的生地瓜逐渐泛红、变软,多出一层层褶皱,似熟透的柿子。噼里啪啦,火星迸射,诱人的香气直钻肺腑。待到饭熟,地瓜也就烤好了,外婆熟练地拨开灰,将焦黑的地瓜捞出,盛在搪瓷碗里。
出了灶,破开皮,里面就是黄澄澄的地瓜瓤,香甜至极。地瓜如此香,必然会窜入“狗鼻子”。果然低头就看见小黄狗摇着尾巴跑来,吐着舌头张开嘴,眼巴巴地瞅着外婆。外婆递了一块不烫的给它,它也回馈外婆夸张的表情,像吃上肉骨头一样美味。而我不顾烫嘴,赶紧咬上一口,那滑溜溜、甜津津的滋味顿时充斥味蕾。当我在享受地瓜的甜美时,外婆却在不停地剥地瓜。“幺儿,多吃点,长莽点。”外婆的关心总是倾注在“吃”里,多吃些、多拿点,再多也总是觉得不够,我知道,那是她们这辈人最朴素的情感。
地瓜性温燥,多食易灼心,即使我再喜爱,外婆也只给我一两个便停下手来。那时的我不懂,为什么这么美味的食物不能多吃点。外婆不做解释,只是坚定摇头,轻轻擦去我嘴角的灰渣,她沧桑的脸上挂着皱纹,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十年如一日,每到初冬时节,外婆都会早早备好地瓜,待我来吃。今年,又吃上了外婆的烤地瓜,地瓜捧在手心,温热而又粗糙,如同外婆充满温度的手掌,释放着绵绵的暖意。和小时候一样,只吃上一两个。因为吃得少,便一直会有念想。
后来我也尝过街边的地瓜,但还是外婆烤的味道让我难忘。那是山的味道,冬的味道,更是时间的味道。立冬的味道真让人怀念,泛着浓浓的温情与眷恋,绵柔而又细腻,熟悉而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