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山下四时春,芦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每每读到苏东坡这首《惠州一绝》,满心想的都是枇杷橙黄的果肉、杨梅酸甜的汁水,还有荔枝红色的壳下饱满的甜香。
农历四月,小满节气,正是芦橘和杨梅交替上市的时分。仿佛是一夜之间,大街小巷忽然满是挑着担子卖杨梅的人。一颗颗杨梅掩映在椭圆的绿叶下,果肉红得发紫,紫得发黑,只看着就觉口里发酸,真正是“望梅止渴”——此梅却非彼梅。
要论父亲最爱吃的水果,杨梅和枇杷绝对能排前三甲。生于南国的枇杷,成熟时恰逢春末,一个个小灯笼形状的枇杷,色作橙黄而底部有小孔,比鸡蛋略大,果肉甜度适中有的微酸,口感温润清甜,用来对付口干舌燥再好不过。母亲最会挑选枇杷,一定要选底部的小孔较深且呈五角星状的,滋味最甜美。枇杷叶亦可入药,有清热止咳平喘的功效。
枇杷吃过,就到了杨梅肆虐味蕾的时候了。炎炎夏日,食欲不佳,酸酸甜甜的杨梅生津止渴,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夏日的烦躁。杨梅相较荔枝偏酸,又不似枇杷果肉软嫩,初尝觉甜,余味中又含点酸,汁水清爽,恰如其分,正为单调的甜添了余韵,是消夏解暑的不二利器。杨梅未熟时呈青绿色,成熟后发红,颜色越深越成熟,以紫黑色最甜,汁水最为丰沛。
我喜爱吃杨梅的程度和父亲不相上下,杨梅大量上市的季节,家里总会买上许多,用盐水浸泡后洗净,像一粒粒光芒四射的红宝石。拿起一颗放入口中轻轻一咬,甘甜回酸的口感让人欲罢不能。吃到最后满手的红色果汁,牙齿早已酸倒,豆腐也难以咬动。记得在青岛念书时,每到端午前后,最想念的不过这一口枇杷和杨梅的滋味。
众口但便甜似蜜,宁知奇处是微酸。酷暑难捱,若是手边有一碗冰冰凉凉的酸梅汤就堪比神仙日子了。杨梅是季节性水果,只在农历四月五月出现,又不易储藏,错过这一茬酸甜滋味就只能等来年。奶奶是心灵手巧的生活家,每到杨梅快要罢市的时候,老人家总是买一兜回来,洗干净后和冰糖一同熬制。记忆里的盛夏,就是暑假在奶奶家的沙发上看着动画片,厨房的炉子上咕噜噜煨着酸梅汤。
除此之外奶奶还会酿杨梅酒。杨梅、白酒、冰糖,码好后密封保存,放在阴凉通风处,半月后即可开盖饮用。临近端午,天气愈发苦闷,一杯果香浓郁的杨梅酒下肚,清凉畅快,一解暑意。家中的长辈在饭桌上小酌几杯,我们小辈则在一旁开心地喝酸梅汤,碗里的粽子清香扑鼻。剥开后蘸以白糖,是另一种甜丝丝的滋味。
古代将小满分为三候:一候苦菜秀,二候靡草死,三候小暑至。过了小满,雨水渐多,潮湿加重了暑热的难耐。杨梅的成熟,恰到好处地沁润了燥热的肺腑。明人徐玠有诗曰:“折来鹤顶红犹湿,剜破龙睛血未干。若使太真知此味,荔枝焉得到长安。”想来杨贵妃若是吃到杨梅的滋味,一骑红尘的就该是“无人知是杨梅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