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赫章古达苗族彝族乡,一个地处云贵高原乌蒙山脉,在峰峦重叠、沟壑纵横中毫不起眼的小山村。在彝语中,古达被叫做格夺,这云上的格夺,就是65年前我的父母义无返顾奔赴的地方。
我生于70年代,从时间的维度来说,《人世间》剧里讲述的就是我父辈兄长们以及后期我自己参与的人生。在泪眼迷离中观剧,我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回不去的过去。当看到周家二姑娘周蓉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时代,为了爱情追寻爱人的足迹,去到贵州当支教老师的时候,我心潮澎湃无法抑制。那山那水那情那景,那就是我的父亲母亲的青春。
我的父亲是1957年响应新中国的号召,知识青年回到农村去参加新中国建设的,只身一人前往贵州支教。那时父亲和周蓉一样,翻山越岭挨家挨户动员孩子读书,自己本身就困难但见到困难的孩子还得帮一把,头发长的给他们理,没大名的给起名字,没学费的掏钱垫付。1961年,父亲把母亲接上了古达,那一年母亲21岁。父亲是和周志刚一样没精力照顾家,母亲也和素华一样勤劳能干,一肩担起家里家外生活的艰难。
那时候的日子是真的难,我们兄妹四个陆续出生,吃的喝的啥样都要钱。母亲是聪慧的,把旧衣服拆掉重新缝了再穿,帮别人裁制衣裤贴补家用,还养鸡养猪;母亲是爱美的,再忙都会保证给每个孩子大年初一穿上一身新衣新裤;母亲是善良的,稍有空闲经常为别人义务理头发。有难处需要帮衬的,父母都会帮衬一二。他们的好,乡亲邻里常会送些蔬菜瓜果作为回报,大家伙就这么互相帮着,把日子往好里过。
但人总终究不总是向善,就如有白昼就一定有黑夜。父亲早期的一个学生,家境贫寒倒也勤学。在父亲的悉心指点下初中毕业后留校当了老师,父亲因此欣慰不已。父母把他当成子侄对待,成婚时,发是父亲亲手理的,新婚夫妻的衣服是母亲亲手缝制的,婚礼也是父母代为操持的。
就是这样一个跪在父母面前,感激涕零的说要把他们当亲生父母对待的人,为了挣所谓的政治表现,举报母亲是地主家小姐。那年月,这是一宗大罪,学校成立了专案组,停了母亲的工作,不远千里的到母亲的家乡调查,几经折腾。当时古达区长刚刚平反,为此事大发雷霆:“他们来到这个穷乡僻壤,抹去多少的无知和愚昧,改写了多少人的命运和人生,你们怎么忍心这么对待他们。”这才得以解决。
后来,不知是因为故土难离,还是因为这事伤了心颓了意,父母在群山之巅教书育人22年后于1979年离开了那片土地。来时,两个人一无所有,去时,带走四个活泼懂事的孩子和两袖清风。
2019年的初春,我和家人陪着父母亲踏上故地,听妈妈把儿时的故事慢慢讲,和旧日时空交错团聚。一切仿佛如电影里的穿越,看着母亲空濛的眼神早已不知飘飞回哪一年哪一月的哪一事。母亲嘴里念叨着:“当初嫁给你爸爸的时候穿的衣服都是借同事的,因为沾上了墨水,所以留下了,皮鞋是因为路实在太烂难于行走才买的。成家后,吃饭用的碗是乡亲们凑的,筷子是门前折的细柴棍子……”。
曾经的学生闻讯赶来的不少,有一位已经当了校长的汉子抱着父亲的腿哭得像孩子:“老师,没想到还能见到您,我太高兴了,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有一位当年的小女孩,父亲用自己的姓给她起了名字,她用这个名字登记了身份证,这个名字她叫了一辈子,她的儿媳妇告诉我们:“我说老妈怎么和其他的舅舅姨妈不一个姓呢,原来是这样。”四十年的光阴飞逝,人们搬离了岩洞,盖起了高楼,乡里有了大学生,学校修了漂亮的新校园。父母为现在的改变感到莫大地欣慰,高兴还有许多记得他们的人们。
我想,我的父亲母亲将如《人世间》歌词一样“若年华终将被遗忘,记得你我,火一样爱着,人世间值得。”最后附上我作的一首小诗, 瑾以此诗献给父母和像父辈一样付出青春追逐理想的所有的人们。
忆云上格夺
春风得意俏无声,一树繁花千条柳;
醉卧溪头莫能语,袭衣芳菲照水流。
从来相思随秋雁,却道海棠最难留;
呢喃新曲透九宵,旧地格夺云上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