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傍晚隔着石雕栏杆沿湖边散步,夜里湖水沉静得像块巨大的黑宝石,散发着点点光泽,那其实是从周围的灯里择下的亮。
自从有了电,整个时代都似乎被泛滥的电力所挟持,大自然原本的面貌便随之淹没在这五光十色的洪流中,难觅踪影。然而这所公园里,电是绝不会喧宾夺主的。即使入了夜,光也只是淡淡地围着整座公园作一圈点缀,走到好些地方,甚至是没有路灯的。所以你会看到,山是沉睡的山,湖是沉睡的湖,山上有沿崖而建的蜿蜒连绵的古式走廊,你甚至会恍惚像古时的人们那样要点根蜡烛穿过才好。
待在公园里,万物都仿佛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的生活,我们这些无意“闯入”园子里的现代人,也不由放慢脚步,放轻声音,平时无法离手的手机也不愿拿出来了,只是静静地走着,偶尔抬头,发现指甲盖儿般的月亮也被放在夜色里,成为风景的一部分。
时值早春,风还很料峭,我看着擦肩而过嬉戏的小孩们,不由自主沉醉于童年的记忆里。这座漂亮规整的公园,无论再怎么还原自然,终究也能一眼看出是人为精心设计的。身边和我一路走着的十七八岁的侄女,以及那些更小的孩子们,可能都想象不出来,这座公园在建成之前,是怎样的一番光景。那时的公园和它所坐落的这个小小的县城一样,都还很落后古旧,呈现出一副尚待开发的面貌。不过那个年纪的我们,看到巴掌大的世界,便也有巴掌大的乐趣与之匹配,即使在这样的园子里,我们也总能寻宝似的挖出点新鲜事来。
于是我便跟侄女讲,小时候周末和朋友们跑到这边来玩,大家误把白磷燃烧成的山火认成“鬼火”,非要说山中是有鬼的,吓到不少人。现在来看不免幼稚浅薄的惊悚传闻,却是当时我们的乐趣之一。她听完乐呵呵地笑,估计心里也是觉得无聊的。可有趣的是,不知不觉间,她也长成了我当时的模样。我是指,相似的年纪,相仿的身高,和现在已然步入不惑的我,走在我曾经走过的地方。
坦白讲,不惑之年的我疑惑与烦恼其实和十八岁的她一样多,但女性之间有种很可贵的亲密是无论多少岁,无论之间相差的是年龄还是距离,我们依旧可以共享很多经验与感受。我能领会她某些细腻幽微的个人体验,她也能理解我生活中的所见所思。因为我们的心境就像淌在同一条河流里,是共通的,澄澈的。我想,她现在看到的这弯月亮,也同样是我年少时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