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斗”

记忆里关于爷爷的记忆不多，但老实软弱是大多关于他的形容词，爷爷去世得早，我对他唯一的记忆是他坐在灶台前，低头听着奶奶的数落。

奶奶总说爷爷没有将叔伯和爸爸教好，导致她的儿子们都“不聪明”，爷爷总也不说话，场面一度十分沉默，我也不敢说话，因为我也和爷爷一样害怕奶奶。

但是这样的记忆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们两个都短暂地陪伴我一段时间后便离开了所有人，爷爷是个贫苦的农民，在我的记忆里他好像没啥语言的天赋，和人交流时，我都替他觉得费劲，做什么好像也做不好，常伴他的只是一个破烂的斗，他的斗也和他一样没甚特点，唯一的特点是总爱叫人遗忘，爷爷离开的时候我哭很伤心，我想再也不会人能像爷爷一样背着奶奶悄悄塞饭团给我了，他离开的第二天我见到了许久没看到的姑婆，姑婆说话总爱嘻嘻哈哈的，和爷爷一点也不像兄妹，我看她吃饭也和别人嘻嘻哈哈，掉了好多饭渣子在桌上，便默默替她捡回碗里，旁边的婶婶见了怪笑道“这小孩，倒是将她爷爷那节俭的性格学了个七八分，但是有啥用啊？你爷爷倒是节俭，但是老实了一辈子，一点儿不懂得变通，守了一辈子生产队的粮仓，结果自己的儿子们顿顿吃不上饭，老老实实挨了半辈子的饿”。其实我知道婶婶是因为爷爷这“不变通”的性子生气，就因为他不变通的性子让我的叔伯们个个一贫如洗，个个面黄肌瘦，和爷爷同期的守仓人，虽说谈不上家家富裕但都不至于忍饥挨饿。但婶婶的一句话还是将我慑住，自那之后，我从不在人前捡洒落的饭，也不想在别人眼里我和爷爷一样是个“老实巴交”的小傻瓜。

后来经济形势好了起来，我们也搬了新家，搬家的那天爸爸从老房子后的粮仓拿出了爷爷的斗，妈妈说这个斗这么老了还拿来干啥，爸爸说拿走吧，这是咱爸最宝贝的“斗”啊，我疑惑问爸爸这个“斗”是干什么用的啊，爸爸说：“这是个计量容器，你可能不记得了，小时候你爷爷经常教你来着，他教你，一‘斗’不能多一‘斗’不能少，他还同你说要守好他的宝贝粮仓。”话毕，我终是忍不住问出了我一直以来的疑问“爷爷守着这么大的粮仓怎么还能让你们吃不饱饭啊，那么大的粮仓，少一‘斗’米除了咱们，还能有谁知道啊，他这么不知变通，白白遭了多少人的闲话，挨了奶奶多少骂，这个‘斗’真是和他一样，老实又可怜”，爸爸沉默着，轻轻叹气道，“姑娘，你知道么，你爷爷虽然不那么聪明，但他的‘斗’救了很多人，他可以拿一‘斗’米来让我们吃饱喝好，但所有的守仓人的‘斗’都变成了谋私的器具时，一‘斗’又一‘斗’的粮可以夺去多少本就贫苦的人的生命？或者你爷爷拿了一‘斗’没人知道，但‘斗’知道，你爷爷也知道，‘斗’是量器，但也是你爷爷的‘尺’，爷爷留下的从来不是斗，是尺，是衡量你良心的尺，你爷爷无愧于心，无愧于斗，更无愧于这把尺。你要记着你要收好这斗，也要守好你自己的尺。

后来我逐渐长大，见过了很多小时候不曾见过的人，学到不少伟人的事迹才明了，原来爷爷也和他们一样，以“斗”现“尺”，以尺量身，孑然一身，是为“廉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