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凤凰丽影

金色的阳光洒遍山川大地，凉爽的秋风逆着车窗呼啸而去。延绵起伏的山脊上，南方古长城墙宛如巨龙，曲折蜿蜒地奔腾远去。涓涓小河里，竹水车吟唱着一支古老的歌谣。远处古意浓郁的画檐和楼阁渐渐出现在眼前，越来越清晰。

近了，近了，这个日思夜梦的地方，这座被新西兰著名作家路易艾黎誉为“中国最美的小城”——位于湘西边陲的凤凰古城的丽影，一头撞进了我的视野里。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凤凰城依傍千年的山与水。

小城三面环山，这些山虽没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雄伟气势，但却从头到脚都透着灵气──它们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恰如远古时楚国的女子们，处处流溢出婀娜的秀气，真是美得令人怦然心动。她们的身上披着清丽的衣衫──厚厚的树枝和藤蔓，扑入眼中尽是盎然绿意。信步林间，你很难想到这山脚就有一座城市，而且还是一座名垂了千百年的小城。真有一种“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意境。伫立山脚，就立即看到了一幅美丽的图画──。

一条清清的沱江与这些青山长相厮守，相依相偎。她波光粼粼，使这幅图透出浓浓生气。她在这些山的脚下流淌，从凤凰小城的中间穿越而过，其实是小城依山傍水而建。俗话说山水风光，有山无水是难成佳境的，这沱江水在凤凰城内弯来拐去，哼着悠美的曲子，穿过古桥和城廓，绕过吊脚楼和古塔，将这座小城点缀得靓丽动人。乘舟于沱江水上，将小城姿容尽收眼底，其间依稀看见两岸有诸多少年带着画具在写生，里面仿佛有少年时黄永玉的影子，原来是这样的山、这样的水，熏染出大师的艺术天赋。

将船靠岸，沿着沱江两岸的石板路漫步走进古城的街巷，走进这座活生生的历史博物馆、文化博物馆和艺术博物馆，走进了这座小城的内心世界——

一幢幢吊脚楼、一座座四合院接二连三地闯入眼帘，它们古意浓郁，深邃悠远。那些楼檐的弯角，那些门窗上的雕花，甚至那些卖姜糖的阿婆身上布衣上的花纹，都是一份份引人入胜的艺术品，要么是蕴含着精巧的艺术构思，要么是讲述着一段动人的故事，让人感受到凤凰城的每一砖、每一瓦都是有历史渊源的，都是有文化底蕴的，都是有艺术份量的。也许，创造这些作品的工匠们籍籍无名，在历史的长河中已灰飞烟灭。但这些无名氏创造的这些真实作品却暗示着每一位来者：凤凰城虽小，但藏龙卧虎，绝不可轻视。

随着步伐的继续，一路所见所闻很快就印证了这一感受。小城那窄窄的石板街两旁，一座座庭院、一户户院门前随处可见类如“ｘｘｘ旧居”之类的匾牌，仿佛这里随便找一幢房子进去，里面从前都曾经出过一位或多位重臣、将军、名流：为了维护民族尊严怒斩外国不法传教士的一品钦差大臣贵州提督田兴恕；定海浴血抗英、万古流芳的民族英雄郑国鸿；中国结束封建帝制后，民国第一任民选内阁总理“湖南神童”熊希龄；文学巨匠沈从文；国画大师黄永玉……如果我们的目光能穿透时空，到华夏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检索，就会发现一位位、一批批、一代代朝廷要员、封疆大吏、艺术巨匠在这条石板街上出生、成长，并从这里出发、起飞，奔向中国的政治、军事、文艺、科技、经济等各种舞台，为泱泱大国的荣辱兴衰竭尽一己之力。这座方圆不过数平方公里的弹丸小城凤凰，竟然一次又一次以不同的形式，直接或间接、或大或小地影响了中国历史的进程。

最后，步出小城来到一代文豪沈从文大师的墓前，怀着一颗虔敬的心灵，采一束山花献于先生坟头。在他的墓前，我不禁浮想联翩：我们的文艺界一直在呼吁“文学要有人民性，文学要贴近群众、贴近生活！”可在中国自古以来的文艺创作现实中，不知有多少的“才子”们却在“刻苦用功”地做着 “迎合上层建筑”、 “顺应历史潮流”的事，远远地背离了文学应有的精神，抛弃了文学的本质。在沈从文的创作中，他总是与时尚和潮流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冷静地追求和创作出充满着美的作品。先是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当众多的作家们都热心于政治并使自己作品的意识形态色彩愈来愈浓的时候，他却十分难得地逃避政治，逃避政权的干预，专注于人性的研究与描写，使作品显得冷静并具有永恒的价值，向世界献出了文学的人性美。后是一九四九年之后，当许多作家紧跟政治而创作“讴歌文学”时，他却又一次更加难得地选择了“沉默”，从未糟蹋过自己的良心和作品，并一直沉默到死，献予出作家的沉默美。他的作品才是真真正正地体现了文学的人民性、生活性。他一生创作出80多部（900多万字）反映湘西社会生活的作品集子，给后人研究中国和湘西留下了宝贵的历史文献，是世界文学的瑰宝。他不仅被文学界誉为“京派小说代表人物”“现代文学史上不可多得的文体作家”，同时还是一位优秀的历史学家、考古学家，他是凤凰的骄傲，是湘西的骄傲。

离开沈从文墓，举目眺望，一轮夕阳轻轻地倚在了苍山的肩上，该结束我的凤凰之行了。乘上返程的汽车，披一身金色晚霞，吸着山中清风，我进入了香甜的梦乡。梦中，依稀听到一支动人的歌儿，在颂唱着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城、这里的人……